归剑入鞘-14【靖苏】(哨向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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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克星

 

梅长苏下意识地想要偏开头,然而对方却好似早就知道他的动作,一只大手已经覆上他的脸颊,紧接着梅长苏便觉得额头一片温热。

轰然之间,漫天遍地的光芒绕过了眼眸,直直地冲进梅长苏的脑海之中。

那仿佛是仲春桃花林中风乍起时漫山遍野纷飞的花雨,仿佛盛夏草原上遍洒金芒的灼热日光,仿佛是深秋枫叶林中酡成血一般的浓烈深红,仿佛是冬日阴云间片刻便能裹覆万物的鹅毛大雪。

深厚,浓密,令人窒息。梅长苏只觉得那自额头传来的感觉如同最醇厚的蜂蜜一般将自己浑身细细密密地包裹起来,让他同整个世界隔离开来。他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仿佛面前是刺眼的白芒,又仿佛眼中是无尽的黑暗。头脑中嗡嗡作响,似乎是激荡的血液一次又一次冲刷血管发出的回音,在整个身体里四处乱窜,却没有办法挣脱出去。

仿佛是初春料峭时结冰的山溪下已经苏醒的汩汩流水,在那铺天盖地的浓厚情感之下,一线别样的情绪缓慢然而坚定地行进着,破开一切梅长苏仓促设下的心防,直直地深入到他的内心之中。

 

萧景琰只觉得再也听不到外界响动,再也看不到任何颜色,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感觉——他只觉得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某样东西之中——亲密,安宁,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此刻仿佛就在他的手边,只要抬起手便能握住。于是,他本能地施加了手上的力气,本能地向前倾身——精神的世界从前于他而言是需要抵抗和压制的对象,然而现在,他只想追逐,只想将之牢牢圈入自己的怀中。

他仿佛看见有人唤他,仿佛听到有外物覆上了他的嘴唇,仿佛嗅到某人带着一丝迷惑和抗拒的动作——感觉与外物之间的联系被彻底打乱了,一切都乱了套,变成了纷繁杂乱的一团充塞在他的五感之中,再也不能以常识辨之。

仿佛有一声清晰的断裂声突然破空而现,又仿佛有嫩芽顶破硬壳的声音紧随其后,紧接着是微弱的风声——又或者不是。他再次“看”到了梅长苏,却不是通过眼睛,而是耳朵,鼻子,嘴唇——他听到了声音,他嗅到了气息,他尝到了味道。

萧景琰的内心忽然产生了满足的感觉。

 

这漫长的过程仿佛持续了盘古开天辟地那么久,却又仿佛只有气泡破裂的短短一瞬。炭盆之中,一颗火星忽然爆开,滚在地上的两人具是浑身一震。

 

梅长苏这才找回了自己的神识,也渐渐感觉到了脸颊上的灼烫和自己凌乱的喘息。胸腔似乎不是自己的,起起伏伏得厉害,半分也控制不住。而绵软的手脚更是丝毫不听使唤,让他完全没办法让自己脱离萧景琰的钳制。

然而萧景琰的情形看起来没有更好。那能滴出血来的绯红脸颊——想想看,似乎有十几年没见过了吧。

萧景琰也在喘息着,凌乱的气息没有一丝习武之人的镇定。他的手用力地握着梅长苏的手腕,仿佛打定了主意一世也不松开似的。

仿佛有人按动了什么机关,两个僵着的人忽然一齐动作起来,片刻的功夫,两人已然分坐在案几旁,而案上的茶水还正热气袅袅,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刚刚——”

“刚刚——”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然后相互望着对方。

“景琰你说——”

“阿苏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又是一齐住口。然后相互望着对方。

萧景琰先移开了目光。他举起手握成拳,抵在嘴唇上,然而那明显翘起的嘴角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然后,他低声笑起来。

那笑声似乎春风一般,吹散了一室紧张。

萧景琰低低地笑着,那笑声并不变得更大,却也没有减弱消失。梅长苏有一瞬的无措,但也立刻镇定了下来——他轻易地便感觉到那其中的放松与纯然的愉悦,仿佛那些感情就真真切切地在他心中一般。

“景琰笑什么?”最终,意识到如果不说点什么,面前这个人真的可以坐在这笑一整晚,梅长苏还是开口了。

萧景琰抬眼看他——那目光令梅长苏后背一酥,他赶快抛开这令他心惊的感觉——终于放下手,笑着道:“阿苏,我很欣喜。”

“原来,哨兵与向卿的联结如此令人愉悦。”萧景琰继续道,“只那残存的一丝精神,便能叫我如获至宝。阿苏,我真不敢想,倘若你向卿之力全在——”

这一席话,听得梅长苏一时震惊,一时尴尬,一时又沉下心来。倘若他向卿之力全在——

仿佛有利刃猛然插入心头,剧痛激烈地翻滚着,叫嚣着朝全身进攻。梅长苏看着对面的人一脸温柔愉悦一瞬之间变成惨白迷茫,只觉得耳边有千万只猛兽在咆哮,几乎要将他的耳朵震聋。

“阿苏,阿苏——!”

梅长苏终于因着这一声怒吼回过神来,入目是一张焦急得几乎扭曲的脸。“阿苏,你可还好?——你为何突然那么心痛?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不该……阿苏,你可有伤到?”萧景琰几乎可以称得上语无伦次了。

而梅长苏忽然有些想笑。

记忆里的景琰,总是沉默居多,偶有情感外露时,也是类似得了新的兵谱宝剑所露出的喜悦。他总是那么镇定,仿佛万物都无法真正打扰他的内心。少年时,他便如此地沉默着,扮演着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所应有的模样;而现在,他依旧在大多数情况下沉默着,以无声的坚持对朝堂之上的风云表达自己的立场。

当然,梅长苏知道,那不过是哨兵的常见模样。在没有向卿的护持时,过大的情绪波动对哨兵来说太过危险。

而现在,这么一个焦急、紧张、恼恨情绪浓如墨团的萧景琰,令梅长苏觉得有些想笑。

“景琰,我无事。”梅长苏说着,想要活动一下表达自己尚是身体康健,却发现不知何时萧景琰已然将他圈在怀中,大大的手掌正按压在自己肩头。这一发现令他大为窘迫,立刻推开了对方。

“景琰,我真的无事——”梅长苏急切地说,“并非因为你的话,而是,而是——或许是旧疾——”

话音未落,一个高昂的语调忽然从门口传来:“你若再这样折腾,假旧疾也要变成真旧疾了!”

萧景琰毕竟是哨兵,寻常人近身立刻会被发觉。然而此刻有人立在门边并出声才发现对方存在,当下内心惊疑,原本已打算松开的手立刻紧了几分,硬是将梅长苏圈在怀中了。

来者此刻已经进了屋内,,正大喇喇在案几旁坐下,捡了个杯子倒了水一口气喝下,这才正眼去看满前的两人:“不过才只有头发丝儿那么细的联结,就这般亲密了?靖王殿下也太急迫了些。”

萧景琰并不理会那话语中的刺激,只在那人探过身来要抓梅长苏的手腕时下意识地伸手试图制止对方。然而来者并不退缩,反手便朝萧景琰的穴道点去,萧景琰一手依旧抓着梅长苏的手臂,另一只手已然化指为剑,直朝那不速之客而去。眼看就要收不住场,梅长苏内心暗暗叹气,却也抬手去抓萧景琰的胳膊,同时朝来人道:“蔺晨,不可对靖王殿下如此。”

蔺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收回手,微微笑道:“江湖布衣,不入天家贵眼。靖王殿下必不放在心上。”话音未落,却突然出手,抓住了梅长苏的手腕——然后搭上去诊起脉来。

纵使对面前的人好感全无,又被人在眼前劫走了梅长苏的手,见到此刻的情形萧景琰也只得按下心中怒意,冷声道:“蔺公子也有悬壶济世的本事?”

蔺晨只给过来一个白眼,片刻后才慢条斯理道:“悬壶济世?天下苦众何止千万,一壶之水如何济世?倒不如一壶美酒月下痛饮,忘却三千烦恼便可不受俗世困苦之扰,摆脱内心那普度众生的迂腐酸念,那才是清静自在的方法。”

说完,也不顾对方是否同意,看着梅长苏道:“我可不是特意来看你,只是一时兴起下山游历,忽然想起冬日这桃花溪的银鱼尚可入口,又惦记我的小飞流是否安好而已。”说着,竟是直接起身,目光在萧景琰身上转了一圈,后又道:“你这哨兵不过如此。”紧接着便跳出门口,竟是一跃而起朝夜幕下的房顶而去,口中叫着:“小飞流,我已看过你的苏哥哥,现在你肯和我好好回去睡觉了吧?”

蔺晨来去如风,片刻之间屋子中便又只剩下萧景琰和梅长苏大眼瞪小眼,只有案几上一个空茶盏表示刚刚确实有一个风一样的男子闯进来又离开。

斟酌半响,梅长苏终于还是开口道:“那是——江湖上闻名的琅琊阁的少阁主蔺晨。”

“倒是——特别。”萧景琰想了半天,最终用了这个不那么贬义的词。

仔细想来,刚刚他与梅长苏发生这许多事,寻常人或许依旧能安然入梦,但是同为哨兵的飞流应该早就赶来了。而看刚刚的架势,飞流竟是被这蔺晨缠得无法脱身,连关心梅长苏都只敢在屋外房顶看着,不敢与蔺晨共处一室,这倒是令人觉得惊奇。

“飞流不同常人。”萧景琰心念一动,那边梅长苏仿佛也立刻有所感应,开口道,“只是……”他犹豫了半响,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说了一句:“蔺晨,他是向卿。”

萧景琰竟然略想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他本以为那飞流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放在心尖尖上的是自家苏哥哥。虽然明白飞流并未与阿苏有联结,但是他仍然时时觉得烦闷。而如今看来,那位蔺公子倒似与飞流纠葛颇深,说是飞流的克星也不为过。

萧景琰初见蔺晨的种种不快,此时几乎立刻烟消云散,更生出些许真切实意——希望蔺晨与飞流早日建立联结,如此阿苏便不会总时时将精神分去别处。

想到刚刚,他拿回了梅长苏原先连在霓凰那里的几缕精神,他此刻只觉得浑身都透着愉悦。本以为挚友身死,自己只有一生孤寂,却忽然遇见他死而复生,又与自己并肩而立;本以为阿苏体内精神具无,再非向卿,自己只能面对哨兵惨死的命运,却忽然发现他尚有一缕向卿神识残留,并且此刻正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短短数月,萧景琰只觉得自己仿佛冥府天宫之间穿梭来回,而现在,感受着脑海中安静的暖意,他竟觉得此前所受之苦也可一笑而过了。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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