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剑入鞘-9【靖苏】（哨向AU）
九、新居
萧景琰说到做到，隔日便送来了地契。梅长苏看着那张地契，半响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着急什么。
更换住所本就在计划之中——他自然不可能一直住在宁国侯府。谢侯爷何等精明狡诈，靖王夜夜前来，纵使万分小心也难保不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等等！
梅长苏猛地摇摇头。
怎么会想到景琰那里去？明明应该是：谢侯爷何等精明狡诈，自己的诸多计谋想要顺利施展，必须要换到一个直接受自己掌控的新住处。
明明应该是跟靖王毫无关系的！
梅长苏越想越觉得心惊。只不过短短几日，他花了那么多年构筑起的精神屏障竟然就被萧景琰轻松打破，他竟然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去考虑对方了。
纵使他曾在琅琊阁中详细研究过哨兵与向卿的关系，此时仍然觉得惊奇不已。
哨兵与向卿的联结玄之又玄，便是号称无所不知的琅琊阁也信息寥寥，含糊带过。只说完成结合的哨兵与向卿互相守护支持，双方都会有更强的力量——至于什么叫做更强的力量，无人知晓。但是根据那些远古神话，洪荒时期的哨兵与向卿可以只身对抗妖魔异族，想来肯定是极其强大的力量。
也难怪人族对他们既敬又怕——乱世时，人类自然希望有力量强大者出现，保得他们性命无虞；而当乱世已定，那些掌权者自然不会再希望自己头上还有一位更强大的人——哪怕那人并无觊觎权力之心。
梅长苏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神色渐渐淡了下来。
他虽然……再也没有办法成为谁的向卿，但是，他可以成为萧景琰的谋士，帮助他消解一切明枪暗箭，帮助他站在顶端，再也不受任何人猜忌压迫。
梅长苏本并无计划让萧景琰得知他的真正身份，毕竟依萧景琰重情重义的性格，一旦他知晓自己的身份，定然有许多事不会再做。只是萧景琰哨兵之力实在过于强大，只一个照面竟然就将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他叹了口气，回过神来，讶然发现自己随手拿起的竟还是萧景琰递进来的那份地契。
仿佛被烫到手一般将那地契扔开，他看着那地契上写明的宅子地址，半响，竟是笑出声来。
一旁拨弄火盆的飞流看到梅长苏露出笑容，便捡起那张被扔开的地契，认真地研究着，试图找出什么让苏哥哥笑得这么开心，以后也好用同样的方法。
只不过，这方法确是极贵：梅长苏自计划回都城起，便一直留意城中宅邸。萧景琰拿来的这份地契正是之前梅长苏也极为相中的。早在数年前就运作来了可靠之人的名下，只等过几日自己打出想要购买宅邸的消息后他的下属就会将地契带来交易。一来一回便不引人注目，又能确保他的计划顺利执行。
只不过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前日他那下属便递来急报，说来了一位大人物态度强硬地要买那宅子，不过会儿价格已出到市面的两倍。而等梅长苏回复说可卖时，那价格已然翻了四倍，足足有三千两银子。
现在普通百姓三口之家一年不过花销十余两白银，然而这份地契一进一出之间便给梅长苏赚进两千多两，此中乌龙可不要叫人笑破肚皮？
“飞流，你便去瞧瞧这宅子吧。”梅长苏吩咐道，“瞧着合适了，咱们回头就搬进去——”他话音还没落，飞流已然兴奋地奔出门外飞上屋顶不知所踪了。
随后，梅长苏在与景睿和豫津煮茶论乐时提及了自己想要另觅住处的事。言及宁国侯府虽舒适妥帖，长公主也极温柔和善，但自己终归仍需日日吃药诊治，诸多事情实在不忍多做打扰。又言及若寻到心仪住处定要邀二人做宴相贺，再去妙音坊听宫羽姑娘多多弹奏几曲，这才令闷闷不乐的豫津开颜。
然而转瞬之间梅长苏欲另觅新居的消息便不知怎地人尽皆知。地契房谏如雪花般飘进宁国侯府之中。梅长苏一一看过那些遍布都城各处的宅院，却是渐渐对这些地段的背后所有者的势力范围心中有数了。
譬如城东三条街的临河集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皆会于此。不远处一条街之隔竟也有颇为幽静的三进小院——这是誉王手笔。想想看誉王身边那位身份成谜的女谋士——梅长苏心中也有了几分计较。譬如城南极富盛名的学堂私塾，不止许多都城殷实人家的孩童在此开蒙，更有十几大儒先生居住于此，而这附近的独栋小院是太子那边送来的——太子位居东宫，在士大夫心中自然占了礼教法典之尊。
这两位当然不止送来一张地契，那十数份薄薄纸页遍布都城，位置甚至成犬牙交错之势，足见这些年来两位皇子在都城经营成果，相斗又何其激烈。
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张金陵的地图，以朱红为太子，靛蓝为誉王——从皇宫出发，两股颜色扭曲对抗，又盘旋相争，你染红了吉庆街沿途所有茶肆驿馆，我夺取了朱雀街两侧六块街区，你霸占了崇祯寺及周围侍礼监的大半地盘，我拿走了庆天坛周围户部各级官员的忠心——渐渐地，一整张金陵城地图上被朱蓝两色全部浸染，只留下正中一片属于皇帝宫室的明黄。
还有一角漆黑的靖王府，在两种颜色的争锋之中岿然不动。
忽然之间，一点白光自靖王府旁边的地方出现。梅长苏只来得及判断出那似乎是萧景琰递来的地契所在的地方，紧接着那白色便覆盖了一旁的漆黑，仿佛朝阳刺破黑暗一般。紧接着那纯白蔓延开去，在朱与靛的地盘上闪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六部官员的住所，世家贵族的府邸，王侯国公的宅院——渐渐地那白色星火越来越多越来越盛，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商行驿站——那白色渐渐覆盖了都城平民居所，然后完全占领了整个金陵城。
只剩下那一片纯白之中的明黄。
而那明黄之色渐渐淡了下去，最终与周围的纯白融合。
这便是最终了吗……
——不！
忽然一股极其汹涌澎湃的情感侵入梅长苏的脑海，搅动起滔天巨浪，狠狠拍向那占满了金陵城的纯白之色。于是那白色猛地绽放出光芒，飞快地向四周涌去——廊州，滨州，云州——那白光一息之间便传遍了大梁的每一寸国土，东临大海，西拒秦渝，南征蛮楚，北驱燕狄，那象征着异族的杂乱光芒犹如月畔萤火般被轻易吞没，最终整片陆地上都是皎皎白光，如同月光般柔和，泽披万民；如同日光般耀眼，威镇寰宇。
这诸国分裂对峙的乱世持续了这数百年……是时候统一了！
“你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在梅长苏耳边响起。正深陷思绪之中的谋士猛地睁眼，正看到对面萧景琰席地而坐，眉宇间似有天朗星阔。
梅长苏怔怔望向对方，心中残留着的豪迈壮志激荡不已，令他花费了一会儿才稳定下气息。
刚刚所思的最后那一段——其决断其宏伟……当真只是自己的所思所想吗？
静静地望向对方，只看到萧景琰淡然镇定的表情。梅长苏心头一滞，便脱口而出道：“景琰，你刚刚在想些什么？”
一星火花猛然自萧景琰眼底升起。那微弱火花明明灭灭，竟在几息之间点亮了萧景琰的眼眸。梅长苏几乎又感受到刚刚猛然涌入自己脑海的汹涌情感，紧接着，手上的触感先一步传到脑中。
萧景琰执起他的手：“愿天下太平，四海皆安，再无乱世。”
烛火忽地摇晃了一下，仿佛一阵飓风刚刚吹过，随即四下安定。
梅长苏垂下头，浅浅笑了。“真是神奇，”他道，“我仿佛以为刚刚在你给出这回答之前，我便已然知晓了你的心意。”
“我感觉到你确实是知晓的。”萧景琰笃定答道，“因为你是我的向卿。”
梅长苏听着后半句却是一愣。“景琰，”他否认道，“我并不是——”
“给你的宅子可还满意？”萧景琰却是直接略过这个话题，松开了梅长苏的手在一旁桌案上翻检道，“这么多地契，看来想为你提供住处的人实在不少。”
“最终都是太子和誉王罢了。”梅长苏见对方已然淡定地转了话头，也不好再纠缠那个问题，只得道，“蒙大统领也欲送我一处宅院，不过他是天子近臣，不宜与旁人交往过多。”
“那你相中了哪一处？”萧景琰闻言朝对方看去，目光定在他脸上。
看着对方竟有些紧张的表情，梅长苏内心失笑，表面上却摇摇头。“我自称来金陵养病，那能天天地出去转悠看宅子。都让飞流代劳了。”他说。
萧景琰听了立刻抬头张望，立刻看到一旁小榻上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的飞流，忽然地就觉得有些虚，于是又回头看梅长苏：“他怎么那般看我？”
梅长苏只是笑，喝了口茶水后才说：“一个你，一个蒙大统领。你们二人来的时候我都得花好久安抚飞流。”说着，他扭头去看飞流道：“飞流，你喜欢蒙大统领吗？”
少年正抠着手里的橘子，闻言答道：“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打不过。”少年如此回答，然后将一片橘子皮摔在地上。随即，他立刻偷偷觑了眼梅长苏，然后连忙将地上的橘子皮捡起，乖乖放在一旁的盘子里。
“为此，飞流现在每天学武的劲头更胜以前，连睡觉都还说着梦话，要‘打败他’。”梅长苏笑着摇头，满眼却都是怜惜。
然而萧景琰却心头一动。
等等——阿苏怎么知道飞流的梦话？
再转念一想，飞流毕竟是阿苏的贴身护卫，大约晚上也会守在一旁的。小孩子总不至于真的熬一整夜，睡着了也是可能。
饶是这么想，萧景琰依旧觉得心里挺不舒服。但他又说不清这股异常气儿到底是什么。
喝了口茶作为掩饰，他问道：“那飞流为何对我也有不满，我又不曾与他比武，似乎也没有与他为难过。”
“这我却也不知。”梅长苏摇摇头，“大约——”
那边，飞流却嚯地起身，冲到两人面前来。案几边两人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飞流便看着萧景琰道：“你，抢苏哥哥，讨厌！”
说罢，将手中剥好的橘子塞在梅长苏手里，然后转身回到自己座儿上，虽仍旧气鼓鼓的瞪着眼，但是却因为给自家苏哥哥剥了橘子而嘴角翘起来。
只是，这话却将案几边的两人说得一怔。
仿佛什么秘密被猛然摊开在太阳下一般。
萧景琰与梅长苏一时都找不到话来补救，只得一齐沉默着。半响，还是萧景琰道：“所以……你最终选了哪里？”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急急说道：“我送你那处，虽园子景致不是万里挑一，但是也安静。而且……而且那后院与我府毗邻，只隔着窄窄水沟。但是因为靖王府周围遍植树木，这两处宅邸的正门又朝向不同街道，无人知其布局乾坤。”这一番话说下来，全无大将军的镇定气度，倒像是个冲动的少年一般。
梅长苏只是翻动着手中数份地契，半响不语。最终却也抽出其中一份缓缓道：“我不拘住在哪里，只要飞流高兴便好……他挑了这处。”
而那地契却正是萧景琰送来的那张。
屋外，大雪纷纷扬扬，不一会儿便落得满院。屋内，火盆中发出噼啪响声，却烘得一室温暖如春。连带着屋中人的心境也不同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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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
真是奇怪，明明我的目标是抛开一切甜甜甜，然而却一个劲儿地写他们两人的彼此试探。哎——不过，我觉得，尘埃落定前的怦然心动与辗转暧昧确实很萌啦，不是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