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剑入鞘-5【靖苏】(哨向AU)

五、再遇


“景琰,”那人明明这样亲密地如往昔般唤他,但是下一句却是,“我似乎真的辨不出你了。”

世人皆说言语杀人,萧景琰从不曾似现在这般感同身受。

“不过,景琰成为了靖王殿下,我却是很欢喜的。”案几对面的人缓缓说着,取了茶壶斟了一杯清茶递了过来,“景琰,你这些年过得不好,是也不是?”

一句句话含着关切,却几如利刃一刀刀刮在萧景琰身体上。

这还是当年那个,总是笑着唤他景琰,笑着和他一同玩耍,一同练剑,一同诵书的林殊吗?

不,他不再叫林殊了。如今他叫做梅长苏,他是琅琊阁排名第一的温润公子,他是江湖帮派江左盟的宗主,他还有着麒麟才子的美誉,却独独不再是林殊了。

再次张口,萧景琰忽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闭口默然半响,他只低声应道:“是。”

却是在回答对方刚刚的提问。

想要再开口,脑海里却是呼啸而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疼痛。——又来了,萧景琰漠然心想,他日日必须拼尽全力压制住心神,方可不因外界太过嘈杂的音量与令人窒息的气息而狂躁,但伴随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策略而来的便是时时盘绕在脑海中的刺疼,以及经常造访的这种锥心刺骨的剧痛。

萧景琰伸手按住桌子,指甲已嵌入到这红木桌面之中。他咬紧牙希望如往常一样独自熬过这折磨,却不防一点寒凉忽然覆上了他的手背。

紧接着,仿若朝阳刺破浓雾而生,山间鸟鸣打破寂静,一股温柔的暖意忽然奔涌进他的脑海,一息之间便轻松破除了困扰萧景琰十数年的痛意。仿若山间清风穿曳于林,树叶相撞发出漫天地的哗哗声;譬如湖中锦鲤跃然出水,尾上水珠在微凉夜色中划出一道优美圆弧——天地之间再不曾有俗尘熙攘,亦不曾受战火纷离,只留下一轮皓月当空,柔和的月光将萧景琰包裹起来,将他送入无边安宁的梦乡。

 

飞流再次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个趴倒在案头睡得极沉的靖王。往案几上看,此人的手还死死抓着自家苏哥哥的手,那力道看着就让人生疼。

双眼一瞪,飞流顾不得别的扑上去便要掰开那只不懂轻重的手,却被人制止了。

梅长苏示意飞流关上门,再次转过脸去看对面的人。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残留着西北大漠的风霜;一双剑眉便是在睡梦中仍紧紧皱着,仿佛仍心怀挂念。梅长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那眉心沟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景琰……这些年的苦楚,怕是并不比自己少了。

一股腥甜忽然涌上喉头,梅长苏咳了好几下,终于减缓少许胸口的闷滞。飞流已然趴在案几边,一双眼睛直直地看过来。

“去睡觉。”他说。

梅长苏看着案边沉睡的人,看着自己被他反握住的手,轻轻摇摇头。“苏哥哥要照顾这位哥哥,小飞流先去睡,好不好?”

“不好!”飞流大力摇头,然后伸出自己的手,“飞流照顾,苏哥哥去睡。”

笑着摇了摇头,梅长苏看着飞流满含疑惑的眼睛道:“小飞流和这个哥哥是一样的……不能相互照顾。苏哥哥是向卿……有义务照顾他的。”

这话说得太长,飞流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眨了眨眼睛,他似是极不情愿地小声说:“那……蔺晨照顾,苏哥哥去睡。”

笑容滞了滞,梅长苏再次去看像那依旧沉睡的人。“蔺晨,是飞流的向卿。”感受到温热自两人交握的手处蔓延上来,梅长苏几乎分辨不清心中到底是身份被识破的担忧,还是故人重逢的欣喜。

他只知,自己与他虽无向卿与哨兵之间的联结,但想要护住他心神,让他不再独自受苦的心情却是清晰可辨。

他不过是从地狱里爬回的一缕执念,就算仍残留些许向卿能力,此生恐怕也再不能与一位哨兵结伴了吧。

更何况是面前这位能威令天下哨兵的靖王。

这情形他早已预料,因而在说出那事实的时候并无悲呛。景琰还有着极光明的未来,而自己……申冤昭雪,并助景琰君临天下后……应当也寿数将尽了吧。

他为此谋划了十二年,本就将一颗心都凉成寒冰,只将众人作棋子来运筹,本应心中再无波澜。

然而微微低头,心中竟还有些许细微难辨的涩意。

烛火明明灭灭,却是燃了一支又一支,直至天色将明。

 

萧景琰猛地坐起,望着窗外已然发亮的天色出神。

多少年了,他何曾再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多少年了,他何曾有一次一觉无梦?

“殿下醒了。”侍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里面是隐藏不了的激动欣喜。萧景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还是昨日出门时的衣袍,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仿佛握住那只手的触感历历在目。

“叫列战英来。”萧景琰说。

中郎将昨夜便候在府中,是以很快便赶了过来。详细叙述了昨夜——实际上是今晨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今早寅时一刻,一武功极高者将本王送了回来。”萧景琰冷声重复,“那人可有说什么?”

“禀殿下,那人一字未留,且来去匆匆。属下……属下武功不及,又记挂殿下情况,未能拦住他。”

萧景琰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牢牢跟在那人身后的那个少年。昨夜他去时真切地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虽未交手,但是只感受对方拳风便知其不弱。

他是……哨兵吗?

这个念头一出,萧景琰竟觉得口中发苦。懊恼于自己竟在与那人见面时酣然而睡,搞砸了那么重要的初次见面,现下竟不知如何再去质询。进了书房处理了几本军中公务,放下信函竟不知刚刚到底都看了些什么。萧景琰用了十二万分的毅力在书房中熬了三刻钟,却最终还是霍然起身,屏退了一干下人,再次出府。

 

霓凰看了会儿那些小童练剑,扭过头去看一旁神色如常的公子。

“这阵法确实有些玄妙。”她说,“只是苏先生何以保证三个并不会武的孩童能胜了那北狄猛士?”

梅长苏只看向庭院中专心练剑的孩子,闻言向霓凰略欠了欠身:“郡主可知奇谋必在于一个奇字。我不说,那北狄使臣便无从打听得到,只叫他们自乱阵脚。”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霓凰点点头,却仍是看向他,“只是,苏先生真有把握?”

梅长苏并不答话,只看向庭中小童,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霓凰心里竟真的生出些许放心——这让她微微感到诧异。然而未等它有所表示,斜刺出一股凌厉气势让她忽然心头一跳。

“那北狄猛士似是有一身极刚硬的横练功夫。我在军中数年,亦见过不少北狄蛮兵,却也极少见到刚猛如此人者。”说话者却是萧景琰。他大步踏来,连本应在身前引路的谢弼都只得勉强跟在身后。

说话间萧景琰已然踏入内院,站在梅长苏身旁,然后朝谢弼扫了一眼。想宁国侯府世子何等风流尊贵,却被萧景琰淡淡一瞥而心头一慌。忖着对方身份,谢弼饶是极想留下,却也不得不称事告退。

院子一边是飞流并三个专心练剑的孩童,另一边则是隐成三角之势的三人。萧景琰自说完那一通话语后便不再说话,只是专心地看着身旁的人。

霓凰却是满心迷茫。她承认面前的如玉公子虽伤病在身却难掩风华,但若不是一个麒麟公子的名号恐怕也并不值得那么多关注。然而她这位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从来眼高于顶且人情淡漠的靖王殿下却两次亲近对方,且不时对自己流露出威压之势,个中道理实在令她想不通。

因着心中疑惑,霓凰便又多看了梅长苏两眼。却不防发觉眼角多了一抹暗色,定睛看去,竟是萧景琰半个身子站在梅长苏前面,看起来似是在接受梅长苏行礼,但霓凰总觉得仿佛是在阻挡她的目光似的。

“说实话,苏某亦觉得这位北狄勇士有些异常。”梅长苏只是垂首而立,声音刻意轻缓了些,免得二位哨兵听来耳中难受。

“苏先生以为,哪里异常?”霓凰见萧景琰只直白地盯着对方,并不出声,只得开口问道。

梅长苏先向霓凰行了半礼。“郡主恕苏某妄言。”他道,“郡主执掌云南十万铁骑,乃有极过人之处。此次比武招亲,若无得入郡主之眼者,苏某相信待他们与郡主过招时必定败退。”

便是武功再高,只一寻常人身是断断受不住哨兵的威压的。

梅长苏顿了顿,只让这句没说出口的话静静在三人中转了一圈。

霓凰面色凝重了些。

“或许蛮夷之地,不晓我大梁国威……”霓凰迟疑道。

哨兵一说虽在大梁传播颇广,但大多数地方在口口相传中都变了样,几近志怪奇谭。而出了国境到了周边化外之境,神鬼怪异之事只多不少,哨兵一说是否还广为人知尚未有定论。

梅长苏摇摇头,只看了萧景琰一眼,见着对方依旧神情专注地望着他,忙敛回目光,再次说道:“靖王殿下征战边境数十载。那些蛮国外邦若有心打探,派遣几个细作入我大梁打探也并非难事。”

“若那狄、燕之流并不知晓郡主身份,只贪图郡主身后十万铁骑,从而派来挑战者,那便也罢了。”梅长苏继续道,“若他们知晓郡主真身,却仍派人前来,其目的便颇深了。”

二人听罢皆是一怔。此次比武招亲并非皇帝一时心血来潮随意下旨。半年前便开始大修迎凤楼比武场,是以周边各国皆递上国书派遣使臣前来,甚至未等霓凰进京这金陵城便已然云集求亲者无数。连日来教场比武并各类宴请纷纷扰扰,倒令人忽略了这其中可还有别的心机阴谋。

“五日后便是宫宴,诸国使臣与武试前十都会参加。”梅长苏朝霓凰拱了拱手,“还请郡主令我同行,一则带他们三个孩子去挑战那北狄猛士,二则苏某想看看这其中是否真有什么异动。”

“若没有便是最好了。”他最后补了一句。

未等霓凰开口,一旁萧景琰却忽然道:“何必麻烦郡主,我带你去。”

这句话出口,惊得不只是霓凰,连梅长苏脸色也变了变。然而尚未等两人做出反应,萧景琰却又极快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苏先生可否相送,我忘记来路。”说罢,也不管这理由多么蹩脚,只定定地望着梅长苏一眼不眨,全然无视院中诸人。

霓凰何等聪敏,又兼之同为哨兵所感受到的波动,自然爽快地先一步称事告辞,并言称记得侯府路径,独自离开。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庭院转角,萧景琰率先开口道:“昨夜是我十二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梅长苏不答,只转身作势要去看几个孩子练剑情形。萧景琰追上前一步,语气急切:“阿苏,今夜我还会来,我有许多事想问你。”

“靖王殿下看清这是哪里。”梅长苏向一旁退了一步,“殿下那样称呼我很是不妥。”

然而萧景琰并未理会这句,只又向前了一步挨着面前的人道:“夜间风凉,记得关好门窗。我来时会叩门三声,那时你再开门。”说罢,他忽然凑得极近,温热气息几乎打在梅长苏脸上,“我在,你莫担心。”他说,然后忽地抽身而退,竟是朝梅长苏行了一礼,“如此,苏先生,我便告辞了。”

继而转身大步离去,转眼消失在庭院转角。

梅长苏仍怔怔望向他离开的方向,脸颊上的热气似乎还未消却。

他说他在,还叫他……莫担心?

身为哨兵的自觉……也太强大了吧。


———————— TBC—————————

无责任脑洞小剧场:

苏苏:我这次回来,主攻权谋。(此处省略一万字朝堂争锋与夺嫡凶险教育培训。)

景琰:那我不但要权谋。更要你。

苏苏:……你是哨兵你有理咯。

景琰:开心。

苏苏:不过你又不是我的哨兵,我干嘛听你的,哼。

景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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